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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有部即将开播的美剧《革命》,很令人期待。导演是两部《钢铁侠》的导演乔恩·费儒,编剧中赫然写着J·J·艾布拉姆斯的大名。有了这两位名导操刀的剧集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,但是最令我感到好奇的还是迄今未披露完整的神秘剧情:未来的某一天,上帝突然落下了世界电源的总开关,整个世界失去了动力,陷入了黑暗,人类猝不及防地回到了远古时代。他们重新拾了起以往的生活方式,打猎、捕鱼、开垦、种植,回到了田园生活。每个家庭都生活在静谧的小街小巷中,太阳落山后,家家户户点起了蜡烛,孩子们偎依在父母身边,听他们讲述那些遥远的故事。这样的生活似乎正是许多疲惫不堪的现代人梦寐以求的甜蜜。但是,危险从未远离他们的……

好吧,这只不过是一部美剧,而且依照两位名导的风格看,应该走的是科幻加阴谋论的路子。之所以想到这部剧集,是因为近期一直在读安贝托·艾柯的专栏集《倒退的年代:跟着艾柯大师看世界》。这位在全世界享有盛名的意大利学者和作家已经不用过多介绍了吧,他的小说和专著在国内陆续出版,一直有着众多的拥趸。很多人都喜欢艾柯博闻强记百科全书式的头脑,尤其在新世纪后,老一辈的学者中,具有这种宏大的历史学识背景、全局的视野、敏锐的头脑、极具洞见的写作者已经寥寥无几了。我们能从他的聆听和阅读中受益真的是一种荣幸。

客套话不多讲,话说我在阅读这本书时,在最后的篇幅中读到了一篇文字《一个梦》,与我开篇提到的《革命》剧情基本吻合,让我颇为吃惊。心中暗想,难道大导演大编剧艾布拉姆斯也是艾柯的粉丝不成?艾柯在前言中已经交代过了,这本书的文字大都写于2000年到2005年,主要收录的是那些谈及政治和大众传媒的文章。关于“倒退的年代”这个主题,近些年有愈来愈多的人提及,感同身受的人也大有人在。我们生活在一个速度至上的年代,速度、效率、数字这些抽象的概念代替了个体的切身体验。幸福生活指数的衡量指标是一连串GDP的平均化。与这种数字平均化形成大量反讽的是,生活中贫富差距的鸿沟犹如天堑之别。我们生活在一个倒退的时代,这种倒退与科技的发展形成了一种日常生活的吊诡。用艾柯自己的说法形容,本书的文章凸显向后倒退的主题,“其数量多到可以名正言顺以它作为书名”。

在那篇《一个梦》中,一场真正的战争爆发了,把今天所有的科技所能提供的办法全都用上了,世界上有超过半数的生灵被烈焰、被饥饿、被流行病杀死。那些战争后的幸存者,也几乎失去了一切。没有电源、没有网络、没有电视,仿佛回到了史前时代,“晚间,在微弱的灯光下,我靠近燃烧的小块木头的壁炉旁坐着,并向已无电视可看的侄儿们读几段从阁楼找到的旧书里的内容,或者叙述世界在大战前的美好情形”。艾柯如是说。

幸存者的生活也要继续,与《革命》中描述的剧情类似:人们种植蔬菜和作物;自己制造剑和弩等冷兵器,在野外狩猎动物和食物;在教堂前建立一个小型足球场;在山坡上建立一座座风车,在风车下,老人会向孩子们叙述堂吉诃德的冒险故事;在学校里教授历史课和语法,让年轻人学会书写,“但不再需要教地理,因为疆域已易主到面目全非的地步”。

最重要的一点,阅读会再成为流行的习惯,人们从废弃的大宅中找来,从沦为废墟的图书馆里偷来,然后彼此交换阅读。阅读成为了我们漫长冬夜中最为理想的伴侣。诗人吟唱,歌者助兴,他们共同讴歌着上苍让他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普照,苟活于乱世之中,“他们还说,不管怎样,人类文明的黄金时代正在诞生”。

与其说这是一个梦,倒不如干脆像马丁·路德·金一样说,我有一个梦想。唯一不同的是,这样的梦想不是乌托邦,而且这个梦想的理想程度与反讽程度构成了高度浓烈的正比。我们诚然是回不到过去的,但是未来的阴影笼罩着过去的一切。这不是怀旧的因子作祟,我们对现时代生活的忧虑是处处可见的。用历史学家托尼·朱特的话说,我们生活在一个恐惧的时代。不仅仅是因为恐怖主义,而是对无法控制的变化的速度的恐惧,对失去工作的恐惧,在资源分配日益不平等的情况下输给他人的恐惧,担心失去对我们日常生活的局面和常规的控制的恐惧。当这种恐惧感积攒在自己的内心,陷入日渐绝望的情绪,总会有失控的那一刻。恐惧的是我们对生活和未来丧失了信心,于是转而呼吁过去的美好。“倒退的年代”这个断语之所以值得玩味,是因为我们能从中嗅出一种强烈的不安。我们总是乐意相信历史的不断进步论。但令人困惑的是,这种进步丧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。正如那句广告词:不是我不明白,是世界变化太快……

很多人都在谈论我们共同生活的时代,我们时代的弊病。我们都渴望找到根本的根深蒂固的病症,从而对症下药。从现在的情况看来,似乎个人找到的病因都不相同,有人归结为自由作祟,有人归结为某种主义的凋零,有人质疑历史的诡计,有人说是战争的诱因,有人说是人性的堕落,还有人说是科技的进步引发的失控。

艾柯的观察倒不是孤立的——也许正因为这种统一性,才更令人担忧,因为我们明白,在这个日渐失去共识的世界中,某种可怖的共识即将自发地达成了。我们的时代病了,我们的时代倒退了。只不过艾柯的观察与书写的独特性在于,他的悲观性论调下,还是一种积极的知识分子的责任感。他在《诺伯托·博比奥:重新审视博学之士的命运》一文中强调,知识分子的责任不在解决,而在制造危机。这句话的当然不是说知识分子要像恐怖分子一样制造灾难,而是说要时时刻刻营造出一种危机感,并对这种危机的氛围负责。时代的病症需要的不仅仅是政治家、学者、作家、媒体这些小圈子和团体的参与解决,而是需要唤起人类的共同意识的危机感。针对时代的病症,寻找我们的共识,才是艾柯书写的根由。

思郁

2012-6-9

倒退的年代:跟着艾柯看世界,【意大利】安贝托·艾柯著,翁德明译,漓江出版社20125月第一版,定价:36.00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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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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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毛、两足、爬格子动物。 QQ:122108929 MSN:ygy8245@hotmail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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